一 年 了

自觉有十二万分的必要说明一下标题中“了”这个字的读音应该是liao，这完全是为了能让人顺利畅快地阅读文本，理解内容所做的坦白交代，因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东营建筑八大员 。可是若你看过87版《红楼梦》或其文本，肯定会记得跛足道人哼唱的那首《好了歌》，“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这样的话，读起来就完全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丝顾虑。

一

当我供职于毕业后第二份工作业已三年后回看当初的第一份工作时，只觉平淡如水，就像你当初呼天抢地的痴恋疯恋苦恋，时间如海水，涨潮落潮之间已将当初留在沙滩上的记忆抹平，一切已模糊不清，记它不起，或者感觉那像是悠远的记忆，甚至某一刻你连伊人姓什么都突然忘掉东营建筑八大员 。过去不重要，未来是未知，我们能把握的只有此刻，甚至此刻都是转瞬即逝成为你无法追赶的过去。

二

我的第一份工作持续了一年，一年后就跟它做了个了结东营建筑八大员 。

找第一份工作时完全没有思考太多，这也是当时那个年纪所没法去做的，完全是秉承“先工作后择业”的思想，在面试其他公司接连受挫后，阴差阳错地进了家安装公司，任职材料员东营建筑八大员 。事实上，在开始准备为实习找工作的时候，我强烈的预感到自己的性格、志向完全不在自己所学的这个专业上。与其他公司几乎如出一辙，入职后，毫无新意地在公司总部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安全培训，然后领了床单被褥，随后被一辆破旧、脏乱的南京依维柯载着去了荒凉、广袤的东营市某县的一个工地，路上，司机大叔眉飞色舞不住地讲荤段子。彼时是二零一三年三月二十五日，时值春天，温度反复无常，我清楚地记得，四月中旬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温度的使然就化作大坨大坨的雪团往地上砸，而七月雨水丰沛，肆虐了十一天之久，我去一家杂志社投稿，送给主编一条山东鲁能队的围巾，那时我离毕业还有三个月，还处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同宿舍的舍友将返校参加毕业典礼的日子写在简易板房门后的蓝图上，每天早上躺在床上的我都能乜见他光着上身，睡眼惺忪却又兴致勃勃郑重其事地向右画斜线划掉一天，像高考前学习委员庄严肃穆修改倒计时的样子。

三

虽然大学结束前参加了建筑八大员的考试，不过材料员却是大多数人没有选择的选项，当然我也随了大流，没有选择东营建筑八大员 。去了工地的材料办公室后，带我的老师姓随，随便的随，随地大小便的随。办公室里，他坐东朝西，唾沫横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见到我后翻了翻眼皮用眼白看了我一眼，然后趾高气扬地说，“你来的正好，咱们工地开工一年来，一直缺人手，”边说着边伸手翘着兰花指往西一指，接续说“西边有一个料场，放着咱们施工所需要的管材，你以后的办公室就在那边，有施工班组去领材料呢，你按照他们手里的施工物资计划发给他们，并且用尺子量好规格、尺寸及长度，做好记录，下午下班后把你记录的内容交给之鸣”。因为他说话时眼球分别看向不同的地方，纵然说的天花乱坠，却一直让我感到迷惑不已。说完这句，又用翘起的兰花指指了指坐在他对面，身体前倾面无表情，全神贯注看着电脑显示器，右手手指以令人发指地速度敲击鼠标的男生，男生没有停下手指的动作，快速转头如拨浪鼓似地朝我礼貌性地冷笑一下。

领了工作所需要的尺子、领料单、游标卡尺后，随师傅就带我去了走路要十五分钟之久的料场东营建筑八大员 。事实上，那哪是什么料场，分明是一块宽阔，暂时不影响施工的场地，管材并没有按照规范要求的在钢管下面垫上方木以防锈蚀，反而被凌乱地堆叠水泥地上，像是母亲从旧毛衣上拆下来的毛线，有的粗钢管里甚至套着一根根细管子，管子套管子，管子外面又被橘黄色的铁锈覆盖，远看之下一片锈黄，管缝中的杂草还没有变绿，看上去是了无生气。认识了自己的工作环境跟范围后，我脑海中立刻闪现出《水浒传》中，林冲被发配沧州后在朋友柴进的关照下去看守草料场的一幕，偌大的草料场，无边无际，只有林冲一人，由此还得到酒馆老板的好心提醒。不过我安慰自己道，也许没有陆虞侯明目张胆的加害自己。

三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跟人说起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上讲过的故事，有人说他想象力丰富，有人甚至想让他告诉他们培养想象力的秘诀，为此他只能报以苦笑东营建筑八大员 。因为这些所谓的想象力皆是因为小时候他自己一人去放牧牛羊的时候孤独寂寞后脑海中的幻想。而我呢，回想自己看守无缝钢管的经历，唯一的收获就是，在没人领料的时候，我如饥似渴无以复加发疯似地看书，一本又一本，似乎书籍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成了我逃离世界的通道，似乎那时我的工作是看书，业余才是发放材料，那段时间我通过看书、写作来向当时的环境、一些不公平的事情做着一些若有似无但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抵抗，那种抵抗让我想起在便签上写作的贸易公司的会计佩索阿，想起曾经是烤鸭店服务员、清洁工的徐星，在县城做过警察的阿乙以及做过麻醉医师的阿丁。

四

没有在工地真正工作、生活过的人是根本无法去了解那种单调、乏味、压抑、嘈杂、厌倦与绝望的，任凭你讲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天花乱坠东营建筑八大员 。工作、生活内容的乏善可陈更是我没有兴趣去谈的。那种早晨6点上班，晚上为赶工期毫无人性可言地加班到十一二点是工作的常态，即便没有实际工作，也会被要求去办公室加班，而回到宿舍，回到彩钢板房后，你也会被轰隆隆的吊车声、电焊声、泵送混凝土的声音搅扰地不得安宁。在那种非常人与世隔绝的生活久了，人真的是会出问题的。比如，我曾经连续四十几天没有出过像被羊圈圈起来的围挡，因此，某天下午我骑着车子去镇上理发，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拂面，大脑里竟感到恍惚与不真实。路过镇上的幼儿园，看到祖国的花朵，卖菜与小吃的小商小贩，那一刻我居然感动地像一个刑满释放重新做人的犯人，差一点就涕泗横流。

五

此外，当地的空气污染也真真是无可比拟东营建筑八大员 。比如晚饭后是难得的放松时间，夜幕降临，我跟舍友沿着路边的黑水沟走，刺鼻的气味让人晕眩，放眼望去，周围被灯光璀璨的林立蒸馏塔所围绕，他们在几十米几百米的高空旁若无人恬不知耻地向天空排放发白发黑的尾气。我不知道那尾气的成分是什么，对环境的危害有多少。我只知道，自己的鼻孔告诉我，有一种类似液化气味一样的气体在侵入体内，我曾经跟朋友说，那种浓度对我的真实感受就是，宛如煤气泄漏，我都怀疑自己若手里摁下打火机，空气会不会爆炸。

六

就这样，我在这个等车好比等神仙的地方工作了一年，没有任何留恋地狠心地跟它说了再见东营建筑八大员 。